不是五官样貌,是感觉和弧度。
“心眼多不是罪过。”
百安大长公主葱白般的手指将鎏金汝窑茶盅放下,声音淡淡的,“心眼多也要看用在何处,应天府生乱象也不是一日两日了,江南多高官,官官相护,早已织就一张又密又乱的庇护网。”
上位者的话一般说不透,百安大长公主随意说了两句便止住话头,重新起了话头,“贺姑娘不错,做事不拖泥带水、有准头,若不是她在贡品宣纸上加的那句话,我不一定选宣纸为贡品——选福建的玉扣纸当赏给倭人的赠礼,更加侮辱。”
乔徽微微侧眸。
百安大长公主抬眸看向乔徽,似笑非笑道,“贺姑娘,就是前两年,你每隔几个月就跑死两匹马回宣城的原因?”
乔徽毫无防备地被一张脸瞬间从下巴颏红到天灵盖,“噢,噢?没,不,也,什么?”
嘴里像含了块炭,一边烫嘴一边蹦迪。
络腮胡恍然大悟,“我还以为你恋家呢!——吓死我,砍倭寇跟砍冬瓜似的,一刀一个脑袋的猛人竟然恋家!哈哈哈哈哈哈!原来只是单相思呀哈哈哈哈哈!”
怎么说呢,络腮胡笑得很大声,很没素质。
被络腮胡一打岔,乔徽脸上的红晕瞬间褪去,躬身回道,“家中稚妹尚在故地,心头放心不下……”
话头一转,“说起来,华亮兄昨日又去找邱医官瞧病了!”
络腮胡姓胡,名华亮,顿时面红耳赤,“你,你,你怎么祸水东引!”
乔徽一笑,样子像一名正直的市三好。
百安大长公主恨铁不成钢,“跟你说了多少遍了,邱医官她擅千金一科,你去看啥!你能去看啥!葵水不调?还是手脚冰凉?”
身边两个光棍,真挺闹心。
宝元还好,至少人家长得好看,勾勾手指,京师多的是前赴后继的姑娘,便是宫里也颇有盛名,许多女官为了看他一眼,争相在他进宫时去乾和宫当差。
据说大内侍以三两银子一次的价格兜售“宝元日”乾和宫的扫地名额。
没错,乔宝元在内宫,甚至有了自己的专属节气……
不担心宝元,但,百安大长公主把目光移向络腮胡脸上。
胡华亮,就很让人担心了,脸宽过板凳,人又傻,在西北能打三头狼,但在京师,面对用言语和文字当爪牙的“狼”,他是一点还手之力都没有。
操心。
百安大长公主挥挥手,“都下去吧。”看了眼胡华亮,“华亮啊,凡事可长点心吧。”
胡华亮络腮胡子动了动:点心?什么点心?
乔徽与胡华亮往外走,雕花黛瓦游廊中,胡华亮一直没说话,随乔徽快走两步,反倒叹出一口长气。
乔徽偏头,声音嘶哑,“华亮兄,可是在不解,为何此事交由与曹府丞明显有梁子的文府丞去查?”
胡华亮“啊”了一声,“是,总想不明白,与咱们将军素来公正严明的作派相左着。”
乔徽勾唇笑了笑,在七绕八弯的游廊里准确无误地找到了东南向的分支条路,因声音不好听,在御前他并不好说话,就是说话也是声音压得很低,“正因为文府丞一定能查出东西来,才要他去查,最好查出点要命的、牵涉广泛的好东西,把应天府辖内的八府三十七县一网打尽,彻底换血。”
应天府以南,两广以北,最富饶。
这向来是内阁的地盘。
内阁五人,每朝每代至少有三人出自江南,如今正出自应天府的李阁老称病,只剩他的学生吴枉在阁内苦苦撑着,昭德帝仍在位,虽已成傀儡,但好歹屁股下还是龙椅,百安大长公主不可能师出无名打压江南一派。
拿应天府当靶子,就是最合适的一步棋。
正如文府丞背的那一串家谱,父亲当了什么官、伯父做了什么官……在应天府,乃至整个江南这绝非个例,一个人的背后是一个庞大的脉络体系:家族、老师、同窗、同年……用一个人拔掉整个脉络,是最划算的生意。
胡华亮出身西北,是没见过世面,不是傻,一听乔徽说完,便恍然大悟,“要他们狗咬狗呢!”
乔徽点点头,“文府丞咬出曹府丞,等曹府丞到了大长公主跟前,又会咬谁?”
胡华亮悟了点头。
乔徽向着东南角的方向,始终保持脚下的速度,顿了半刻,方再次开口,“华亮哥,大长公主听起来见过贺老板?”
胡华亮一脸了然变成了窥探八卦的挤眉弄眼,可惜皱起的五官全藏在络腮胡后面,“我说呢!你声音劈了之后就不爱说话了,今儿个怎么主动跟我叭叭叭这么多!原是在这儿等着我呢!”
乔徽面不改色地把头移开,“这几日邱医官要去禁卫营帮忙,具体的时间……”
“见过两面!”胡华亮斩钉截铁,道出了舔狗的铮铮铁骨。
“一次是在宝禅多寺!四年前吧?贺老板中了山匪的伏击,我们正抄小路往福建去,顺手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