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先时不是说潘家要干这买卖么。”潘家还曾想请褚韶华过去干,给褚韶华一成分子,褚韶华当时觉着跟潘家比还是差的远,她这人,宁可鸡首,不为牛后,没答应。
“这事说起来还挺有点儿故事,原是潘家大公子想干,陈公子娶的是潘公子的妹妹,俩人正经郎舅之亲。潘公子后来去干发电厂,腾不出手来,这事陈公子听说,觉着是条发财的路子,就去干了。”褚亭倒了两杯茶,递一杯给褚韶华,“这都两年了,都是只往里贴钱。约是陈家也吃不消,想把机器转手。”
褚韶华笑,“这事儿可不好接,贵了谁愿意接啊,除非上赶着给陈公子送钱。再说,等接手把买卖做成了,怕又要有人说,陈公子都做不成,你做成了,明摆着压陈公子一头。”
“这些挑拨离间的还是小事,要真好干,潘家就接了。潘家都不接,可见不少干。”
“少拿这话哄我,你要没这意思,怎么偏找你来推销机器?”褚韶华不信这鬼话。
褚亭嘿嘿一笑,凑近了褚韶华些,悄与褚韶华说,“不是我小瞧陈家公子,他们这些富贵出身的公子,哪里吃得了干实业的苦。咱们干这些年的呢料买卖,你想想,光上海一年进口多少呢料。欧洲、美洲、多少国的呢料子往上海来,这纺呢料不是什么不传之密的机密事。以前咱们是没本钱,这几年也赚了家当,你又在美国好几年,上海也有想干毛纺的,可就是一直弄不成,这定是卡在什么关窍上了。这事儿,要是找个懂行的来,一点就通。咱们出大价钱,大不了请几个懂行的洋鬼子过来指点一下。等咱们这里技工学会了,也就不用他们了。”
褚韶华啧啧两声,“亏你刚刚一脸无欲无求的样儿。”
“我跟你讲,干呢纺投入大,光我的钱还不够,我是想拉你一起干。这不现在还没把握,先商量商量。”
褚韶华一向认可褚亭忽悠人的本事,做生意合伙,就得找褚亭这样狐狸性情的,褚韶华同褚亭道,“先抻一抻陈家,你不知道现在机器更新换代有多快,他这机器别说放两年,放半年就又有新机器出来了。再打听着先前陈家用的呢料厂的懂技术管事的那些人,看他们卡在什么地方了。要是能干,这路子不错。当时大潘先生提起时,我就觉着是个发财的营生。”
“成!我这里先着手打听,要是办工厂的话,咱们得先弄块地皮。”
“地皮的事暂缓,你先打听着,姓王的今天给我送了一大盒玫瑰恶心我,我先把他这事解决了。”
“哪个姓王的?”褚亭问。
“警察局王局长。”
褚亭倒吸一口凉气,王局长不会是看上褚韶华了吧?褚亭与褚韶华不是寻常交情,问,“要不要我帮你打听打听?”
“不用,他自己会先到我跟前来!”
形势比褚韶华想的更加严峻。
闻知秋在市政府食堂吃了最堵心的一顿午餐。
市长有自己的包厢,原木色的餐桌上摆放着四菜一汤,张市长拿出自己惯用的餐具,一双镶银的筷子,一柄银把青瓷汤匙。
闻知秋给张市长倒好烫热的黄酒,他在张市长身边七年,没想到,这位一头灰发银丝的张市长端着一张学者文士般干净俊雅的脸劝他一句,“小闻,大丈夫何患无妻,是不是?咱们市还少一位副市长,你看有没有兴趣。你在我身边这几年,我一直当你亲儿子一般。你放心,待我任满,我这位子便是你的。”
如果闻知秋年轻十岁,手里的热茶会直接泼到张市长的脸上,不要说他不是张市长亲儿子,便是亲儿子,难道你张家的儿媳妇都要姓王不成!
闻知秋投身政界,自然有想往上动一动的想法,但也绝不做不出出妻卖子换官位的下作营生!
好在,闻知秋也是在政界历练多年,他将茶杯给张市长放在手畔,苦笑着垂下眼睛,“这叫别人如何看我,如何想我?”
张市长慢调斯理的拆着一只大闸蟹,“当你官运亨通,为一市之长,自然是光宗耀祖,青史留名。”
闻知秋摇摇头,愤怒已如烈焰般灼烧着心脏,极力抑制才能不显露于外。闻知秋声音嘶哑,“我舍不得韶华。”
在张市长眼里,这位得力下属还是稚嫩了肤浅了,于是,吃掉一只肥厚的蟹黄后,张市长在手边敞口雪白大瓷盂里洗干净手指,用洁白的餐巾轻柔的擦干净,拍拍闻知秋的肩,“你好好想想,小闻,你知道现在上海的局势,如果没有警察局的支持,纵我有意推你上去,你想坐稳市长的位子也很难。”起身离去的张市长没有注意到闻知秋眼中一抹如刀锋般深切的憎恶!
晚上,两人在闻知秋的房间商议,褚韶华白色毛衣米色长裤,盘腿坐贵妃榻上,低头剥桔子,指尖儿染上黄色果汁,“看来,你近期就会升到副市长。”
“是啊,如果我因此事记恨张市长,他不会再让我任秘书长,给我明升暗降弄个高高在上的闲差,别人非但说不出什么,他面子上也好看。姓王的更是得恶心恶心我。”他把女人让给别人升做副市,立成上海政界最大笑柄。